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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1-11-12 02:34:00 来源: 宁波日报(宁波)
周志锋
《现代汉语词典》:“烂泥,稀烂的泥。”但是宁波话里的“烂泥”却不是稀烂的泥,而是泥土的统称,包括湿的和干的。如:烂泥路、烂泥地垟、烂泥坺头、烂泥菩萨;俗语:烂泥恶做恶,燥了会褪壳;谜语:小脚老大肚皮,头里一沰黄烂泥(酒埕)。
我们这样说,谁都会提出疑问:宁波话泥土不叫“烂泥”,而是叫“奶泥”(奶文读)。读音不一样,意思也不一样,宁波话称泥土的“奶泥”怎么就是“烂泥”呢?
的确,“烂”宁波话通读滥,“奶泥”的“奶”则读奶,声母、韵母都不一样;而“烂泥”的字面与宁波话的“奶泥”也有很大距离。因此,不要说一般人很难把“奶泥”与“烂泥”联系在一起,就是研究宁波方言的学者最初也没有注意到两者的关联。比如,《阿拉宁波话》及朱彰年等和汤珍珠等分别编写的两本同名《宁波方言词典》都把“奶泥”写作“淖泥”,理由是:《说文·水部》:“淖,泥也。”《广韵·效韵》:“淖,泥淖。奴教切。”“淖”字意义吻合,声母也对得上,当时找不到更加合适的字,就用了“淖”。但是,“淖”今音nào,与“闹”同音,与“奶泥”的“奶”韵母不合,恐非真正本字。那么,本字是什么?笔者蓄疑二十余年,最近终于找到了答案:“奶泥”就是“烂泥”,“奶”是“烂”的音转。下面从三个方面来阐述。
其一,音变缘由。先说声母。“烂”与“奶”声母差异是l与n的关系。全国有不少地方l、n两个声母不分,如老与脑同音,刘与牛同音,犁与泥同音。宁波总体是分的,但个别字也有相混的现象,如“天亮”(早晨)读作“天酿”,“来年”(明年)读作“念年”,“老早百年”(早已)又读作“老早百里”,“鼻头梁”(鼻梁)北仑话读作“鼻头娘”,“泥锈”(积垢)北仑话读作“离锈”等。再看韵母。“烂”与“奶”韵母有分属晏、啊两韵,而这两韵宁波话每每可以相转。如依赖的“赖”有懒、喇两读,埋怨的“埋”有蛮、买两读,怀疑的“怀”有还、坏(坏账)两读,奈何的“奈”有难、奶两读。正是由于n、l相混,晏、啊两韵相转,“烂”读成了“奶”。
其二,意义关系。“烂泥”本指稀烂的泥,用作泥土的统称,这是词义扩大,即词的意义范围由小变大。词义扩大是词义发展的一个重要途径,宁波话里也多有其例。如“矮凳”由低矮的凳子用作凳子的统称,“闲话”由与正事无关的话或不满意的话用作话的统称,“下饭”由下饭的菜肴用作下饭、下酒所有菜肴的统称,“黄狗”(音敢)由黄颜色的狗用作狗的统称,等等。
其三,吴语旁证。我们说“奶泥”就是“烂泥”,除了有语音变化、词义发展的理据之外,更重要的是有其他吴语材料的支持。表示泥土意思的词语是方言里的基本词语,各地均有之,吴语一般都说“烂泥”或“烂污泥”。例如:《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》“烂泥”条:“扬州,丹阳,上海,苏州:泥土的总称(不分干的和湿的)。上海也说‘烂糊泥’。”又“烂污泥”条:“杭州,温州:泥土,不分干湿,统称烂污泥或烂泥。”此外,土坯叫“烂泥坯”(上海),土堆叫“烂泥堆”(上海、杭州)、“烂泥堆子”(江苏淮阴)、“烂泥墩墩”(江苏常熟),土块叫“烂泥块”(上海、崇明)、“烂泥团子”(江苏盐城)、“烂泥块块”(江苏常州)、“烂泥垡头”(江苏涟水),泥土路叫“烂泥路”(崇明)等,其中“烂泥”都指泥土。《何典》第三回:“等到落地时辰,拜过离别,收开羹饭,把棺材下了泥潭,罨好在烂泥心肝里,这方是入土为安。”“烂泥心肝”比喻泥土中间。以上“烂泥”的“烂”,各地或读本音,或读变音,或本音、变音并存。读变音而音如宁波话“奶”的有丹阳话、崇明话,上海既读本音滥,又读变音奶。
总之,宁波话“烂泥”应该读作“奶泥”,“烂泥”泛指泥土,不是稀烂的泥;宁波话“糊烂泥”才是稀烂的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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